七场歌剧《江姐》

编剧:阎 肃

作曲:羊 鸣 姜春阳 金 砂

空政歌舞团1964年首演

人 物:

江 姐 沈养斋

华 为 甫志高

孙明霞 魏吉伯

双枪老太婆 唐贵山

蓝洪顺 蒋对章

杨二嫂 警察局长

小 华 乡 丁

报 童 特 务

送饭人 警 察

众难友 看 守

游击队员们

码头工人们

时 间:一九四八年春至一九四九年冬

地 点:四 川

(一九九一年七月演出本)

第一场

〔重庆,朝天门码头。

〔黎明之前。

〔“川江号子”声中幕启。

〔几个码头工人搬运有U·S·A字样的箱子过场。

伴 唱:(第一曲——“川江号子”)

长江流水长又长,

波浪滚滚向远方,

高山悬崖挡不住,

冲出三峡到海洋。

嘿佐佐、嗨……

江上浓雾漫四方,

乌云重重盖长江,

“连手”挥动桡和桨,

拨开云雾迎太阳。

嘿佐佐、嗨……

〔一个报童和一个小贩在码头上叫卖着。

报 童:卖报,卖报!卖《大公报》,《时事报》,《新民报》,《中央日报》!……

小 贩:炒米糖开水!……

报 童:看报!看今天重要新闻:“刘戡军长为党国捐躯!”“蒋委员沉痛吊唁西北阵亡将士!”……

〔一个码头工人扛着箱子上,擦肩走过报童时,与他低语:“掩护江姐上船!”然后走下。

报 童:看报!看“一九四八年中国往何处去?”

小 贩:炒米糖开水!

〔特务唐贵山上。

报 童:卖报!卖《中央日报》!……(下)

〔唐贵山与小贩交换了一下目光,正要走开,魏吉伯上。

〔魏吉伯扫视了一下四周。唐贵山凑上前。

魏吉伯:近来共党活动频繁。据可靠情报,(低语)……严密监视!……今天沈区长可能要来亲自检查,加倍小心!

唐贵山:是!

〔远处砰砰两枪,并传来喊声:“壮丁逃跑了!”“有人跳水啦!”

〔魏吉伯一愣,急奔下。唐贵山一摆手,小贩下。

〔一个中年妇女挟着个包袱匆匆上。

妇 女:(对唐贵山)先生,船还赶得上吗?

唐贵山:(劈手一把夺过包袱,检查了一下,扔还给她,一扬下巴)去去去!

〔妇女惊恐地走下。唐贵山巡视了一下四周,走下码头。报童走上。

报 童:卖报——卖《大公报》!

〔华为提行李上。报童走上前。

华 为:(买了一份)江姐来了!(在一旁看报)

〔报童至一旁警戒。

〔音乐声中,江姐上场。

江 姐:(唱,第二曲)

看长江战歌掀起千层浪,

望山城红灯闪闪雾茫茫。

一颗心似江水奔腾激荡,

乘江风破浓雾飞向远方。

飞向高高华蓥山,

飞向巍巍青松岗;

岗上红旗招手笑,

唤我快把征途上。

上征途,挥刀枪,

巴山蜀水要解放;

带去山城星星火,

让川北遍地腾烈焰,

满天闪红光!

今日告别雾重庆,

乌云沉沉夜未央;

待等明朝归来时,

迎回一轮红太阳!

〔华为提行李走下码头。孙明霞上。

孙明霞:江姐!

江 姐:明霞,甫志高把箱子送来了吗?

孙明霞:还没来。……会不会出什么事呀?

江 姐:箱子是按照我说的那样包装的吗?

孙明霞:是按你说的那样包装的,省委的指示和文件都放在……(做了一个手势示意,又拿出一串钥匙)这是箱子的钥匙。

江 姐:(接过钥匙)嗯。

孙明霞:江姐,这次去川北,见到彭松涛同志,可别忘了替我们问好啊。

江 姐:好。

孙明霞:和老彭分别一年多了,真想念他呀!你告诉他,孩子留在重庆,我们会照顾得很好的。

江 姐:我倒担心同志们太溺爱他了。

孙明霞:你放心吧!

〔远处传来卖报声、汽笛声。

〔二人兴奋地走向江边。

孙明霞:江姐呀!(唱,第三曲)

祝你像江上白帆乘风破浪,

祝你像山间青松傲雪凌霜。

明霞身愿插双翼,

随你一同上战场。

江姐,你走了以后,留给我的这副担子,我真担心挑不起来呀!

江 姐:明霞,去年老彭走的时候,我也有这种心情。可是,你还记得吗,就在这个码头上,老彭临走,还写了一首诗。

孙明霞:《红梅赞》?!

江 姐:对,《红梅赞》。(唱,第四曲)

红岩上,红梅开,

千里冰霜脚下踩,

三九严寒何所惧,

一片丹心向阳开。

江 姐、孙明霞:(重唱)

红梅花儿开,

朵朵放光彩,

昂首怒放花万朵,

香飘云天外,

唤醒百花齐开放,

高歌欢庆新春来!

〔华为走上。

华 为:表姐,行李送上船了,特务检查得很严。

孙明霞:箱子还没有送来,怎么办?

〔报童上。

报 童:看报,看《中央日报》!

江 姐:这里不能久留。(对孙明霞)明霞,你回去吧,我们送你。

〔三人走下。小贩上。

小 贩:(盯着三人走去的方向,要跟踪而去)炒米糖——开水!……

报 童:(上前,叫住小贩)炒米糖开水!来一碗!

〔小贩无奈,蹲下,倒水,但仍在盯着那个方向。

报 童:哎,好多钱一碗哟?

小 贩:(气恼地)五十万!

报 童:啷个又涨了?昨天才三十万嘛。算qiu了,吃不起!(径自走去)

小 贩:你!(回头再盯时,“目标”早已消失,气急败坏地泼掉碗里的开水,转身一望,突然发现了什么,又转身蹲下,大叫)开水,炒米糖!

〔唐贵山上,也向那个方向望去——只见甫志高身穿西装,肩扛皮箱匆匆走上。

〔唐贵山冷冷地观察着。

〔甫志高放下箱子,四望,似在等人。

〔报童急走上前。

报 童:你先生看报!《中央日报》!

〔甫志高猛然警觉,提起箱子,欲下码头,唐贵山早笑嘻嘻地拦住去路。

唐贵山:喂,你先生上船?

甫志高:我是送人的。

唐贵山:箱子呢?

甫志高:上船。

唐贵山: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?

甫志高:干什么?

唐贵山:检查!

〔报童见势不妙,急喊着“《中央日报》!”奔下。

甫志高:检查?有水上稽查处,也轮不到你!

唐贵山:我?嘿……(露出一“派司”)

甫志高:噢,原来是二处的……不是外人,你们刘科长兄弟认识,哈哈……

唐贵山:哦,自己人,好说话。嘿嘿……

甫志高:抽烟?——

唐贵山:不客气。

甫志高:噢,缺钱花啦?……

唐贵山:过不着这个!咱们公事公办!

甫志高:算了,箱子里不过是些日用衣物,何必在这儿耽搁时间呢!

唐贵山:是呀,何必在这儿耽搁时间呢?

〔江姐走上,华为跟在后面。

甫志高:怎么?不留点面子?

唐贵山:好说!

甫志高:那你的意思是?——

唐贵山:打开看看,过过手续!

甫志高:一定要检查?

唐贵山:一定要检查!

〔江姐一抬手,将一串钥匙啪地一声扔在箱子上。唐贵山一愣。

江 姐:打开吧。

唐贵山:这……

甫志高:快打开嘛!

唐贵山:(眼珠一转)嘿嘿……是得打开!(打开箱子,翻出一封信,忙观看。念信封)“西南长官公署副官处张”。……哦!您是张处长的……?

〔汽笛声。

甫志高:快检查嘛,要开船了!

唐贵山:嘿嘿……(盖上箱子,交还钥匙)对不起!小姐,例行公事。

〔小贩悄悄溜下。

甫志高:哼!想不到,二处还有像你这样不够朋友的人!

江 姐:好啦好啦,忙你的公事去吧。

唐贵山:对不起!小姐,我给您送上船去?

江 姐:麻烦你了。(向华为)表弟,领他去。

唐贵山:小姐,往后遇事,您多关照。

〔唐贵山提箱子下,华为随下。

甫志高:江姐,……

江 姐:甫志高,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帮你拿东西呀?

甫志高:箱子不太重,艰苦点也是应该的,而且,自己搬,不是更安全些?……

江 姐:你不想想,在这种地方,哪有穿西装的人自己扛箱子的?

甫志高:啊!对对对……

江 姐:处处都得留心呐!

甫志高:是啊是啊。江姐,这一次你带着省委这样重要的任务去川北……(见江姐示意,才意识到此处不便说这些话,忙改口)啊,江姐,你此一去,可真叫我——(唱,第五曲)

羡慕啊!

此一去华蓥山下百花开放,

万紫千红迎春光。

恨不能跟随你开山引水,

留山城我也要斩棘辟荒。

栽种下牡丹花满城怒放,

光灿灿红艳艳焕发奇香。

单等那春风化雨从天降,

牡丹花搭彩门迎你还乡。

江 姐:老甫啊,牡丹艳丽花不长,经不起酷暑与寒霜啊!……(汽笛响)好,我该上船了。

甫志高:我送你。

〔二人走下。

〔唐贵山上,望着他们的背影。

〔小贩奔上,向唐贵山做一手势,二人惊望——见魏吉伯率领二特务陪沈养斋上。

唐贵山:(上前)区座,您……

〔魏吉伯一摆手,打断唐贵山的话。

〔汽笛又响,轮船驶去。

沈养斋:(盯着船去的方向,良久,叹了口气)唉!……

(唱,第六曲)

局势如麻乱纷纷,

长空阵阵起红云,

漫山野草斩不尽,

叫人怵目又惊心!

朝天门前暗沉吟,

大小船只密如林,

我怀疑江上的每一条船,

我怀疑船上的每一个人。

漫江撒下天罗网,

海底要捞绣花针,

戡乱剿匪灭赤祸,

还须铁掌定乾坤。

魏吉伯:报告吧!

唐贵山:是!都检查过了,刚才还差点儿出了岔子……

沈养斋:唔?

唐贵山:哦,是长官公署副官处的家眷。

沈养斋:哼!

唐贵山:噢,还有个穿西装的,给她扛来一口皮箱……

沈养斋:穿西装,扛皮箱?是她什么人?

唐贵山:看样子是她……

沈养斋:跟她说了些什么话?

唐贵山:好像说……

沈养斋:看样子?!好像说?!废物!

〔魏吉伯扬手打了唐贵山一个嘴巴。

〔甫志高上。众特务立即各自装出另一副面孔,暗暗避开。

〔“川江号子”声又起。

〔甫志高与沈养斋二人目光碰在一起,甫志高不觉打了个寒噤,转身忐忑地走下。

〔沈养斋冷冷地观察着甫志高的背影,掏出打火机点烟。

唐贵山:(忽然想起)是他!就是他!

沈养斋:唔!(噗地一口吹灭了打火机)

〔众特务齐盯着甫志高去的方向。

〔“川江号子”声大作。(第七曲)

江上浓雾漫四方,

乌云重重盖长江。

“连手”挥动桡和桨,

拨开云雾迎太阳。

——幕落

第二场

〔川北某县,城门附近。

〔细雨蒙蒙的早晨。

〔伴唱声中幕启。

伴 唱:(第八曲)

冲破层层封锁线,

展翅飞向华蓥山。

〔江姐持雨伞、布包与华为走上。

华 为:(唱)华蓥山上莽苍苍,

万年青松遍山岗,

松涛阵阵如海啸,

好一派雄伟气象!

江 姐:(唱)当年红军闹革命,

青松林内红旗扬,

扎起松枝做火把,

烈焰熊熊照四方。

华 为:江姐!(唱)

你看那高山顶白云间,

隐约约露出了红星一点,

我好像看见那里红旗在招展,

我仿佛听见妈妈在召唤。

江 姐:你妈妈,双枪老太婆……

华 为:(唱)我妈妈跟着红军闹革命,

风雨中战斗了多少年,

到如今两鬓如霜人未老,

双枪震撼华蓥山!

江 姐:回到妈妈身边了,看你高兴的!

〔坐在一棵树下。

华 为:江姐,你不也一样吗?和老彭分别一年了,这回又要到一起工作,你不高兴?

江 姐:小声点……!

华 为:哎,说真的,江姐,我还没见过我那位——姐夫呐。他长得什么样儿呀?

江 姐:他呀,叫我怎么说呢?……

华 为:听说他身材魁梧,浓眉大眼;去年在川北,凭着三支鸟枪,五颗手榴弹,就拉了好几百人上山呐!哦,对啦,这一带老百姓还有个山歌,唱的就是他……

(唱,第九曲)

老彭他点起一把火,

烧得狼虫虎豹没处躲;

老彭他点起明灯一盏,

照亮川北半个天!

江 姐:咳,他还不是和咱们一样,一个普通的革命者……

华 为:……

〔突然传来当当的锣声。

〔江姐、华为站起。

〔传来乡丁喊声:“鸣锣通知,鸣锣通知:县警察局出得有告示,命令各乡各保各甲都要挨户来看,不来看者就有通匪嫌疑,一律严惩不贷!特此鸣锣通知!……”

〔华为一怔,欲上前察看,江姐拦住。

华 为:江姐,我看看去!

江 姐:不,你先去一号联络站,把关系接上。

华 为:好。(下)

〔江姐正欲上前,乡丁敲锣奔上。

乡 丁:(敲锣)鸣锣通知……

〔敌警察局长率警察上。

敌警察局长:算了!他妈的,老子不来,你不打锣;老子一到,你就喊丧!喊你妈的鬼!

乡 丁:是,局长!

敌警察局长:挨家挨户都给我赶出来,看人头,看告示!要是再没人来看,我就把你的脑袋也挂上去!

乡 丁:是,局长!(跑下)

敌警察局长:(对江姐)……嗯?到哪儿去呀?

敌警察:说!我们局长问你话呐!

江 姐:进城。

敌警察局长:搜!

敌警察:是!(搜查江姐手中布包、雨伞)报告局长,这里边净是些书。

敌警察局长:书?你拿这些书,进城找哪个?

江 姐:县立女中吴校长。

敌警察局长:吴校长?……噢,你是个教书的,老师。(挥手示意警察将雨伞、布包还给江姐)喂!如今正在闹匪患,你单身出外有危险!眼前就有证据在,你往那边看!

江 姐:……雾茫茫,遮断高山。

敌警察局长:唔,你往那高处看!

江 姐:……雨蒙蒙,不见青天。

敌警察局长:哎,你再到这里来看!城墙上,木笼高悬,那就是有名的共产党华蓥山纵队政委彭松涛!

江 姐:彭松涛?!不知道……

敌警察局长:不知道,你自己去看!(率警察下)

〔杨二嫂哭泣着上。乡丁返回。

乡 丁:杨二嫂,看到没有?共产党的人头!

杨二嫂:(闻声擦去泪)造孽哟!你等到嘛,总有一天……小心你们的脑壳!

乡 丁:你!小心戴红帽子!(下)

杨二嫂:(对乡丁背影)你莫凶!你们凶不到好久了!(欲下,气愤悲痛难抑止,回身望着城墙)老彭!我们老百姓忘不了你呀,彭政委!……(哭着跑下)

江 姐:(震惊,定睛望去,大恸)老彭!……

伴 唱:(第十曲)

啊!天昏昏,野茫茫,

高山古城暗悲伤!

江 姐:(唱)寒风扑面卷冰霜,

心如刀绞痛断肠!

实指望满怀欣喜来相见,

谁知你一腔热血洒疆场。

多少年朝夕相处心连心,

多少年患难相依甘苦共尝。

老彭啊,我亲爱的战友,

你在何方?你在何方?

曾记得长江岸边高山上,

红旗下是你介绍我入党;

曾记得罢工怒潮卷巨浪,

浪涛中你昂首挺立最前方。

你曾说华蓥山下凯歌起,

燃起那燎原烈火迎曙光;

你曾说永远要握紧手中枪,

战斗到五湖四海都解放。

你的话依然在我耳边响,

一字字一句句从未遗忘。

华蓥山胜利消息传遍四方,

同志们颗颗心常把你想望。

这一回千里迢迢来川北,

带来了多少任务和希望;

只说是并肩战斗迎解放,

谁知你壮志未酬身先亡!

〔风声、锣声。

伴 唱:风声紧锣声响敌人在身旁,

江 姐:(唱)我怎能在这里——

伴 唱:痛苦悲伤?!

〔江姐镇静下来,隐约地像听见了老彭的声音。

伴 唱:红岩上,红梅开,

千里冰霜脚下踩,

三九严寒何所惧,

一片丹心向阳开。

………………

江 姐:(唱)老彭的声音响耳旁,

我全身添力量。

怒火烧干眼中泪,

革命到底志如钢。

别担心苦痛悲愁我受不住,

再重的担子我也能承当;

别惦念我们的孩子年纪小,

他会像你一样地勇敢坚强。

誓把这血海深仇记心上,

昂起头挺起胸奔向战场,

奔向战场!

〔华为上,游击队员老陈随上。

华 为:江姐,山上派人接我们来了!……你怎么啦?

江 姐:……没什么。我们上山!

〔老陈下。华为随下。

〔江姐回头望了望,转身大步走下。

伴 唱:誓把这血海深仇记心上,

昂起头挺起胸奔向战场,

奔向战场!

——幕 落

第三场

〔华蓥山上,东海寺后院。

〔上午。

〔伴唱声中幕启。

伴 唱:(第十一曲)

战鼓震天雷滚滚,

仇深似海浪滔滔,

华蓥山上风云动,

万丈怒火冲九霄!

〔女游击队员小华在门口守卫。

〔蓝洪顺匆匆走上,被小华拦住。

蓝洪顺:咳——!(唱,第十二曲)

华蓥山上松涛吼,

声声呼唤老战友,

千条山泉淌热泪,

万重云雾压山头。

松林内还有你的歌声响,

山路上还把你的足迹留;

到如今不见你的身影在,

这敌人未灭、山河未变、

旧恨未消、又添新仇。

新仇旧恨心头绕,

男儿有泪不轻流。

举钢刀,挥铁手,

革命人一代一代前仆后继,

拼热血头颅,求解放,争自由!

〔众游击队员拥上。

游击队员们:蓝队长,怎么还不去请战呀?

到底打不打呀?

同志们眼都急红了,心都快炸了!

蓝洪顺:好!走!(欲率众前去,突止步)

〔歌声中,双枪老太婆走上。

双枪老太婆:(唱,第十三曲)

热血染红满天云,

革命人,永青春,

身虽死,志长存,

老彭好比苍松翠柏在山林,

你万古长青!

松涛澎湃震大地,

壮怀千秋撼人心,

铁流滚滚流不尽!

旗帜红,主义真,

蓝天高,大海深,

干革命后继自有人,

干革命后继自有人。

蓝洪顺:司令员!

众 :司令员!

双枪老太婆:老蓝啊!你怎么又来了?

蓝洪顺:司令员,你就下命令吧!(唱,第十四曲)

杀敌报仇在今天,

蓝洪顺一马愿当先。

岩石可裂不可卷,

游击队员们:(唱)钢刀能断不能弯!

蓝洪顺:(唱)龙潭虎穴也要闯,

游击队员们:(唱)哪怕血染华蓥山!

双枪老太婆:(唱)暴躁莽撞有何用?

游击队员们:(唱)仇不报来心不甘!

双枪老太婆:(唱)猛虎无谋入陷阱,

游击队员们:(唱)纵死沙场也情愿!

双枪老太婆:同志们!怒火燃烧在心间!面对这豺狼遍地,风雪漫天,枪声阵阵,血迹斑斑,哪一个不想报仇冤?!

蓝洪顺:好!走!(欲率众下)

双枪老太婆:站住!

蓝洪顺:(回身)咳!拼了一身剐,王爷拉下马!他烧咱也烧,他杀咱也杀!

游击队员们:对,他杀咱也杀!

双枪老太婆:老蓝同志,你平素可不像这样啊!

蓝洪顺:平素!可今天——

双枪老太婆:今天!今天你这好几年没犯的性子,又犯了。同志们,我问你们:要是彭政委在,他会同意我们现在去打县城吗?

蓝洪顺:彭政委他——!

双枪老太婆:他会同意我们就这样去硬拼硬闯吗?

蓝洪顺:他——!

双枪老太婆:他会同意我们这样轻举妄动吗?

蓝洪顺:他!他……牺牲了呀!

双枪老太婆:不!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上!同志们,重庆派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,他一定会带来上级党的指示。我们不光要看到华蓥山,我们还要看到全国的形势呀!……

〔老陈上。

老 陈:司令员,重庆来的人到了!

双枪老太婆:是谁?

老 陈:江姐!

双枪老太婆:江雪琴同志来啦?

老 陈:是!司令员,她……

游击队员们:江姐到了?!

游击队员甲:司令员,这……

双枪老太婆:同志们,江姐她千里风尘,一路辛苦,来到这里,我们要很好地体谅她的心情,关于彭政委牺牲的事……你们先回去。

游击队员们:是。(下)

双枪老太婆:老蓝,你留下。

〔蓝洪顺止步。

〔华为上。

华 为:蓝大叔!妈!江姐来了!你看——!

〔江姐上。

华 为:妈,这是江姐,江雪琴同志。

江 姐:司令员!

双枪老太婆:雪琴同志!可把你们盼来了!一路上还好哇?走累了吧?

蓝洪顺:快坐下歇一歇!

双枪老太婆:他叫蓝洪顺,是我们纵队二支队支队长,人家都管他叫蓝胡子。

江 姐:老蓝同志!

蓝洪顺:江姐,你快请坐嘛!

华 为:嘿!回到华蓥山,这空气都新鲜呐!

双枪老太婆:华为,这里斗争可是很残酷,你,要经得住啊!

华 为:妈,您放心吧。这一路上,我想了很多。来的时候,我们经过了县城……

双枪老太婆:怎么?你们进了城?

华 为:没有。

双枪老太婆:哦……

华 为:路上听说,有同志牺牲,……

双枪老太婆:(忙打断他的话)华为呀,一路上你没把江姐照顾好吧?

江 姐:他照顾得很好,司令员。

双枪老太婆:(笑着)唉,什么司令员,人家都叫我老太婆。

〔华为还欲说什么,被双枪老太婆打断。

双枪老太婆:华为啊,快跟你蓝大叔去把东西安置一下!

蓝洪顺:华为,走吧。(领华为下)

江 姐:我把情况汇报一下……

双枪老太婆:不忙,不忙嘛。小华,倒茶呀!

小 华:哎。(上前倒茶,与江姐目光一碰,勉强地笑了笑。倒茶后,退到一边,偷偷擦去夺眶而出的泪珠)

〔双枪老太婆发现小华在擦泪,看了她一眼。小华低头走下。

双枪老太婆:(上前)这几天,敌人封锁得紧,路上很不好走哇,我也没下山去接你们。怎么样?一路上你们没有碰到什么……意外的事吧?

江 姐:啊!?没有……

双枪老太婆:怎么,你不舒服?

江 姐:不,我身体很好。我请求马上参加工作!

双枪老太婆:对,对,应该马上投入战斗,这里很需要人呐!…… 不过,你刚来,总需要先休息几天呐。

江 姐:不,司令员,我不需要休息,我请求马上参加战斗!我不能……

双枪老太婆:是呀是呀,应该用战斗来……

〔二人四目相对,又同时把目光闪开。

〔静场。

〔伴唱声缓缓而起。

伴 唱:(第十五曲)

相对无言难开口,

各有话儿在心头。

双枪老太婆:(唱)

她满怀欢欣初到此,

怎能把这噩耗来经受!

江 姐:(唱)

老妈妈待我情谊厚,

不愿把伤心事说出口。

双枪老太婆:(唱)

一定要为江姐分担悲与愁,

江 姐:(唱)

万不能给战友增添苦和忧。

双枪老太婆:(唱)

一颗心——

伴 唱: 一颗心好似箭穿透,

江 姐:(唱)

千滴泪——

伴 唱: 千滴泪偷往肚里流。

江 姐、双枪老太婆:(二重唱、伴唱)

强颜欢笑掩愁肠,

且把悲痛藏心头。

双枪老太婆:江姐……

江 姐:司令员,我把情况汇报一下。

双枪老太婆:不忙嘛,先喝茶。

江 姐:这次省委在重庆召开了会议,传达了中央的指示。

双枪老太婆:中央的指示!……

江 姐:党中央指出:目前的形势已经到了一个新的转折点,这是一个伟大的转变……

双枪老太婆:伟大的转变!

江 姐:它必然要走向全国的胜利!根据中央的精神,省委对于华蓥山地区的武装斗争也做出了决定,(低语)……

〔华为匆匆奔上。蓝洪顺紧追上。

华 为:妈,怎么?老彭他……

蓝洪顺:华为!唉!

双枪老太婆:华为!你个不懂事的孩子!

江 姐:司令员,不怪他,他不知道哇。

双枪老太婆:你——?

江 姐:我已经看见了!

蓝洪顺:江姐,我……咳!(冲下)

江 姐:(对华为)一路上,我没有告诉你,因为我不愿意让你也……

华 为:江姐!妈!(哭着跑下)

江 姐:(对双枪老太婆)我知道,同志们怕我难受。我知道,你……

双枪老太婆:本来想过几天再告诉你……

江 姐:司令员!

双枪老太婆:江姐!

江 姐:妈妈!(扑在双枪老太婆怀中)

双枪老太婆:孩子啊!(唱,第十六曲)

千重苦,万重恨,

莫压在心头,

莫压在心头,

当着我亲人面,

在泪尽情流,

有泪尽情流。

我和你发不同青恨同深,

甘未同尝苦同受,

应像那山上青松枝干硬,

任风吹雨打永不低头。

且把那悲痛仇恨化为满腔火,

要踏着先烈的足迹照直向前走!

江 姐:(唱)

眼泪已流干,只剩恨与仇;

妈妈深情话,句句记心头。

遥对长空告战友:

青山不改水长流,

前仆后继干革命,

赤心耿耿照千秋!

〔小华拿一面红旗上,交与双枪老太婆。

双枪老太婆:这是彭松涛同志留下的遗物。

江 姐:(接过红旗,唱)

手捧红旗贴心上,

老彭遗志我承当,

记住旗上亲人血,

接过松涛手中枪,

司令员,

请把我派到战斗的岗位上!

〔蓝洪顺、华为、游击队员们走上。

游击队员们:为老彭报仇!为江姐雪恨!

蓝洪顺:司令员,你就下命令吧!

游击队员们:你就下命令吧!

蓝洪顺:(唱,游击队员们合唱)

刀枪明晃晃,

子弹推上膛,

单等一声命令下,

立刻上战场!

血债要用血来偿,

刀对刀来枪对枪,

粉身碎骨不退后,

誓把敌人消灭光!

江 姐:同志们!(唱)

我懂得同志们的一片心,

阶级情谊海样深;

要为战友报仇恨,

眼前不能去硬拼。

敌人正设下狠毒计,

妄想斩草又除根;

越是急越是恨越要沉稳,

想良策讨还血债杀敌人!

双枪老太婆:同志们,江姐给我们带来了省委的重要指示,目前的形势已经到了新的转折点。

江 姐:同志们,我人民解放军粉碎了蒋介石的进攻之后,现已开始了全面反攻,我们的胜利就要到来!同志们,党中央毛主席发出了指示!……

蓝洪顺等:党中央!毛主席!

江 姐:毛主席指示我们,要发动群众,抗丁抗粮,加强人民武装,发展游击战争,配合解放大军,打倒蒋介石!解放全中国!

游击队员们:好哇!打倒蒋介石!解放全中国!

(齐唱,第十七曲)

战鼓震天雷滚滚,

仇深似海浪滔滔,

华蓥山上风云动,

万丈怒火冲九霄!

——幕 落

第四场

〔川北某县城郊,大石桥边“幺店子”。

〔中午。

〔伴唱声中幕启。

伴 唱:(第十八曲)

尖尖山,二斗坪,

茅草棚棚笆笆门,

年年苦,辈辈穷,

一生劳累两手空,

吃人的老天啥——

太不平!太不平!

〔“幺店子”旁有一棵大黄桷树,树上贴着告示。一乡丁在桥头巡哨。蓝洪顺在“幺店子”喝酒。乡丁盯着蓝洪顺的酒,直咂嘴。

乡 丁:(走下桥头)杨二嫂……!

〔杨二嫂自室内走出。

乡 丁:杨二嫂!杨二嫂!——

杨二嫂:喊啥子吗喊?

乡 丁:嘿嘿,给我也来点!

杨二嫂:来好多?

乡 丁:嘿嘿,二两。

杨二嫂:二两?拿钱来!

乡 丁:钱?嘿嘿,先记账。

杨二嫂:账本本都记满啰!

乡 丁:咳,常来常往,都是熟人,好说话。

杨二嫂:没得钱就莫吃酒!

乡 丁:这是怎么说的!今天欠你纸票子,明天还你袁大头!再说,伺候好了我,有你的好处。

杨二嫂:哼!哪个稀奇你的好处!

乡 丁:他妈的,等老子发了财,你想高攀还高攀不上呢!

杨二嫂:啥子啥子?背你妈的时哟!(唱,第十九曲)

茄子开花像灯笼,

你们发财我们穷;

铜盆烂了分量在,

我们人穷志不穷!

乡 丁:哎!说话小心点啊!难道你就不怕……

杨二嫂:怕啥子?(唱)

胆大骑龙又骑虎,

胆小只骑“抱鸡母”;

天下穷人拉紧手,

斧头劈开通天路!

乡 丁:你想造反呐?老子今天把你抓起来!

蓝洪顺:算了,你把她抓走了,到哪儿去喝酒?

乡 丁:你不知道,她这个人呐……

蓝洪顺:算了算了。坐,我请客!(对杨二嫂)添一副杯筷!

杨二嫂:哼!巴到别个吃抹合!

乡 丁:你!……

蓝洪顺:坐,坐嘛!(拉乡丁坐)

〔杨二嫂添上一副杯筷。

蓝洪顺:(倒酒)来来来!

乡 丁:大曲酒?!……真香!

蓝洪顺:(唱,第二十曲)

大曲酒开坛喷喷香,

乡 丁:(唱)豆腐干夹花生米味道悠悠长。

三杯下肚心情爽,

蓝洪顺:(唱)且把那气闷愁烦丢一旁。

乡 丁:嘻嘻……

蓝洪顺:来,再干一杯!

乡 丁:不行了,还要站岗呐!

蓝洪顺:咳!站岗站岗,路边一躺;有事吆喝,没事晃荡。

乡 丁:哎!今儿可不行啊!

蓝洪顺:没事!一不过军车,二不送壮丁,有啥大不了的!来,喝!

乡 丁:哼,就是要过军车呀!三车军火呐!

蓝洪顺:三车军火?你别蒙我了!

乡 丁:清剿指挥部,今天运军火,下午两点半,就要打这儿过。

蓝洪顺:哎,莫谈国事啊!

乡 丁:嘿嘿,你哥子我兄弟,咱不是外人。

蓝洪顺:真运军火?

乡 丁:围剿华蓥山游击队的!

蓝洪顺:游击队还挺厉害吗?

乡 丁:可不,双枪老太婆,谁不害怕!过去有个彭松涛,现在又出了个江队长,搞得我们吃不好饭,睡不着觉!

蓝洪顺:哦!这么厉害?

乡 丁:不信,你看这告示!

蓝洪顺:(走至树下,念告示)“悬赏捉拿江队长!……”

乡 丁:游击队的。通风报信的,赏大洋五百;打死,一千;要是抓住活的,赏现大洋两千块!

蓝洪顺:嗬!那个江队长是个什么样儿?

乡 丁:什么样?连警察局长还不知道呐!

蓝洪顺:噢!

乡 丁:咳!其实依我看呀,江队长就是老太婆,老太婆就是江队长,一个人,姓江,当队长,是个老太婆!

蓝洪顺:哦!

〔小华、江姐、华为、老陈等游击队员们暗藏武器,改装陆续上场。

乡 丁:(忙上前拦住)站住!哪儿来的?

小 华:余家场。

乡 丁:到哪儿去?

小 华:进城。

乡 丁:进城?不行!这条路戒严了!

小 华:连路都不让走了?

乡 丁:不让走就是不让走嘛,你想干什么!

江 姐:那我们就在这儿歇会吧。

〔游击队员们停下。杨二嫂上前招呼。

杨二嫂:你这位大姐吃点啥呀?来碗醪糟蛋吗?

〔乡丁又上桥头巡哨。

小 华:来碗开水。

杨二嫂:是啊,来碗“玻璃”!

华 为:怎么老戒严?啥时候才让走哇?

蓝洪顺:小伙子,歇会儿吧!下午两点半要过军车!

乡 丁:咳!你——!

〔杨二嫂拿茶碗过来倒水。

小 华:三天两头老戒严,啷个县城边上也不太平?

杨二嫂:哎呀,你们怕是没有走过这一方哟!哎呀!前两天呐,是凡长胡子的,噢,就像他这号的(指蓝洪顺),都不敢出门呐!

蓝洪顺:为啥呀?

杨二嫂:说是县里要抓个蓝胡子!哎呀,把赶场的胡子老汉都抓完了!白胡子、黑胡子、花白胡子,啥个胡子都抓,就是没有抓到那个蓝胡子。后来才听说抓错了,要抓的不是蓝胡子,是个姓蓝的胡子,共产党呀!

蓝洪顺:嘿嘿,我说嘛,哪有长蓝胡子的,又不是唱戏。

杨二嫂:你们住在余家场,看没看到共产党?

小 华:余家场倒是闹得凶啊!有钱人家吓得胆战心惊的,县里又不派兵……

杨二嫂:县里?县里也恼火哟!泥菩萨过河——它也不“撇脱”!你们怕是还不晓得呀!

(唱,第二十一曲)

共产党里能人多,

有个双枪老太婆,

双手打枪百发百中呃,

说打你的脖子就不打你脑壳!

蓝洪顺:嗬!那么厉害!

杨二嫂:(唱)这一阵又出了个江队长,

能文能武到处闯,

抗丁抗捐又抗粮呃,

吓得那个警察局长就不敢坐大堂!

乡 丁:行了!就听你一个人在这里嚷!我看你就像个共产党!

杨二嫂:咳!这才怪哟!未必连话都不准说了?你要啷个吗?你有清稀饭,我有大肚汉;你有长箩索,我有翘扁担!我们干人又怕哪个?!

〔远处汽车声。

华 为:汽车来了!

乡 丁:糟了!军车来了。(跑下)

小 华:二嫂,今天我们借你这个地方……(附耳低语)……

杨二嫂:啊?……噢!

小 华:帮下忙嘛!

杨二嫂:要得,要得!

〔小华、杨二嫂下。

蓝洪顺:同志们,准备战斗!

〔游击队员们拿出武器,埋伏在桥两侧。

〔汽车声止。

华 为:车停了!

蓝洪顺:停了!他娘的,在哪儿停,就在哪儿打!上!

江 姐:等一等!这里离城很近,我们要争取一枪不放。

蓝洪顺:它要是停在那儿不动呐?

华 为:那边过来一个当官的。

江 姐:好,我来对付这个当官的!

蓝洪顺:同志们,隐蔽!(率众分头下)

〔场上只留下江姐,像过路人的样子,坐下喝茶。

〔传来唐贵山的声音:“就在那儿歇着,不准下车!……”

唐贵山:(骂着走上)把闲人都给我赶开!混蛋!出了事我枪毙了你!(焦急地摘下帽子,擦汗,唱,第二十二曲)

这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,

晒得我心里好烦恼!

在重庆没把那戏唱好,

罚到川北来跑龙套;

盼只盼早灭游击队,

唐贵山戴罪立功劳。

〔小华自室内出,收拾茶具。唐贵山走过来。

唐贵山:听说大石桥的凉水醪糟甜得安逸,给我来一碗!

小 华:是啊。(下)

唐贵山:(扭头,忽然看见江姐)戒严了,你怎么还不走?

江 姐:(未理)……

唐贵山:听见没有?这儿不准停留,都得给我走!

江 姐:(慢慢放下茶碗)要是不走呐?

唐贵山:不走?嗯?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呀?

江 姐:怎么,不认识了?

唐贵山:啊!西南长官公署副官处的小姐!哈哈,朝天门码头一别,不想今日在此地相逢啦!哈哈……这一回又是什么联络任务啊?……说吧!说出来,我给你立功请赏!

江 姐:你倒挺大方啊!

唐贵山:大方?上回在朝天门码头,就是因为我太大方了,才丢官卸职,罚到川北当了这么个小小的副官。幸亏天无绝人之路,该我唐贵山时来运转!……(掏出手枪)说!你们的老太婆,江队长,现在在什么地方?

江 姐:(一笑)就在这里。

唐贵山:(一惊)来干什么?

江 姐:来接收你这批军火!

唐贵山:什么?!好大的口气!……

〔小华端一碗开水上。

小 华:先生,开水!

〔唐贵山伸手来接碗,小华将碗一泼,烫得唐贵山怪叫了一声。与此同时,旁边闪出一游击队员,劈手夺过了唐贵山的枪。唐贵山想抵抗,被一拳打了一溜滚。

唐贵山:哎哟!……

小 华:(用枪逼住唐贵山)不许动!

唐贵山:哈哈……(撕开上衣,拍着胸脯)冲这儿来!你们也不想一想:四周围都是我的人,一响枪,还跑得了你们?!(突然大叫)来人!

〔蓝洪顺、华为等从四面逼上。

〔唐贵山大惊,失魂落魄地呆在一旁。

江 姐:说吧,你来干什么?

唐贵山:我……

蓝洪顺:说!

唐贵山:是!押送军火。

江 姐:几车?

唐贵山:三车。

蓝洪顺:嗯?

唐贵山:是三车呀!

〔江姐与蓝洪顺交换眼色,彼此会意。

江 姐:多少人押送?

唐贵山:四个人。

江 姐:什么?!

蓝洪顺:他娘的!你要是不说实话,我就……

唐贵山:报告,没敢说假话呀,是每车四个人,加上两司机,除我之外,一共三六一十八个人。

江 姐:还有什么?

唐贵山:没有了……

蓝洪顺:胡说!

唐贵山:啊,沿途还有乡丁放哨。

蓝洪顺:押起来!

〔华为押唐贵山至一边。

江 姐:老蓝,根据现在的情况,我看还是按照司令员指示的第二个作战方案执行,你带同志们迂回到那边小树林去!记住,最好不要放枪!

蓝洪顺:好。同志们,跟我来!(率众下)

江 姐:叫他喊话!

华 为:(对唐贵山)站住!叫他们下车集合!

江 姐:到小树林集合!

唐贵山:是!

华 为:说一遍!

唐贵山:叫他们下车,到小树林集合。

华 为:走!(推唐贵山走上桥头)说吧!

唐贵山:(对远外喊)李德贵!叫他们下车到小树林集合!

〔幕后有人应声。

〔少顷,幕后传来喧哗、喊叫声:“不许动!缴枪不杀!……”

〔锣鼓声中,蓝洪顺上。

蓝洪顺:江姐呀,全部缴械!

〔唐贵山大惊。

江 姐:好!

〔突然传来一声枪响。

江 姐:怎么回事?

〔游击队员甲跑上。

江 姐:为什么打枪?

游击队员甲:……有个家伙想逃跑……

蓝洪顺:不是不让打枪嘛!

江 姐:同志们,迅速转移!老蓝,你们支队押送,原车开走!我们掩护你们!

蓝洪顺:好。(率游击队员甲由桥头下)

〔汽车驶去声。

伴 唱:(第二十三曲)

这山没得那山高,

那山顶上出梭镖;

这山没得那山尖,

那山旗杆顶破天。

山下世道大不同,

青天白日黑洞洞;

有朝一日天地变,

五湖四海太阳红。

〔杨二嫂自室内出。

杨二嫂:哎呀,你们才是……哎呀,你坐嘛,我再去给你泡碗茶。

江 姐:谢谢你,不用了。二嫂,今天打搅你了。等会我们走了你也去找个地方躲一下。

杨二嫂:怕啥子,没来头!

小 华:二嫂,茶钱。

杨二嫂:哎呀,不消了,不消了!哎呀,你们不坐一下?哎呀,硬是哟,慢走啊,慢走啊……

〔游击队员们押唐贵山下。江姐、小华同下。华为走在最后,临走把一张纸条钉在“悬赏捉拿江队长”的告示上。

杨二嫂:(目送他们远去,唱,第二十四曲)

太阳出来辣焦焦,

众人捧柴火焰高,

不怕鬼来不怕难,

受苦人一定要翻梢!(收拾碗筷,进入室内)

〔少顷,乡丁领敌警察和警察局长悄悄摸上。

敌警察局长:(低声催促)快!上!

〔敌警察及乡丁硬着头皮冲进屋去,大呼“冲啊!”少顷,押杨二嫂出。

敌警察:报告局长,就她一个。

敌警察局长:啊?张老幺!

乡 丁:有!

敌警察局长:那游击队呢?

乡 丁:呃,这,怎么都跑了呀?

敌警察局长:(对杨二嫂)游击队跑到哪儿去了?

杨二嫂:我啷个晓得呀!

敌警察局长:他妈的!(指挥警察)顺这条道,给我追!

〔二敌警察下。

敌警察局长:(回头对幕后)方殿彪!带人顺小路追!

〔幕后有人应声:“是!”

敌警察局长:(回头瞪着乡丁)过来!他妈的!人都跑了,你才来报告!(一耳光,见杨二嫂要走)站住!

杨二嫂:干啥子?

敌警察局长:干啥子!我问你,来了游击队,你啷个不报告?

杨二嫂:我晓得哪个是游击队呀!

敌警察局长:他妈的!都有谁到你这来吃茶吗?

杨二嫂:那就多得很!有大人细娃,姑娘媳妇,有包帕子的,有长胡子的,哦,还有你们那个唐副官。

敌警察局长:我看你就是共产党!

杨二嫂:吔,你啷个不讲理哟?

敌警察局长:哪有那么多理跟你讲哟!押起来带走!

杨二嫂:你们抓不到游击队,拿我们干人来垫背!你个砍脑壳的……(一路骂着被押下)

〔敌警察局长大怒,欲追去,忽见树上纸条,忙撕下观看。

敌警察局长:(念)“要问军火去何方,上山来找江队长!”……又是江队长!那一回谢家湾聚众闹事,抗丁抗粮,是江队长;上个月劫走壮丁,大闹余家场,也是江队长;现如今军火被抢,头头又是江队长!江队长!他、他、他妈的到处都是江队长……

〔敌警察跑上。

敌警察:报告局长,江队长被我们抓到了!

敌警察局长:什么?

敌警察:小的们抓到了江队长!

敌警察局长:这么快?我不信!

敌警察:千真万确,连他自己都承认是江队长。

敌警察局长:咦?这才怪呀!

伴 唱:(第二十五曲)

这才怪哎这才怪,

江队长居然被抓来!

敌警察局长:(唱)

红光照我天灵盖,

眼看升官又发财,

大喜出望外,

心里好自在!

伴 唱:警察局长,喜笑颜开,

敌警察局长:(唱)

恰好似推牌九——

伴 唱:摸到了天牌!

敌警察局长:哈哈……我说嘛,一个小小的江队长,还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?今天我倒要看看他是三头六臂,还是铁打的金刚!给我押上来!

敌警察:是!(下,押蒋对章上)

敌警察局长:喂!你是谁?

蒋对章:蒋,蒋对章……

敌警察局长:你就是江队长?撒谎!

蒋对章:回禀官长,不敢乱说哟,我就是蒋对章嘛。

敌警察局长:多大岁数?

蒋对章:去、去年子才满一个花甲,六、六、六十一了。

敌警察局长:多久入的党?

蒋对章:入党?多久入的党?是那个民、民国二十五年嘛。

敌警察局长:介绍人是谁?

蒋对章:是那个龙、龙头大爷王九龄,他……

敌警察局长:有哪些活动?

蒋对章:啥子?

敌警察局长:活动。

蒋对章:活动,没得啥子活动……

敌警察局长:放屁!今天不老实招供,我枪毙了你!

蒋对章:哎呀,当真没得啥子活动嘛。都是王大爷坑害人,他、他说参加了好,人、人多嘛势力大。还说我姓蒋,蒋委员儿也姓蒋,一笔嘛难写两个蒋字。又说,中央军都入川了,还是参、参加了好。听王大爷吩咐嘛,后来我就才参、参了嘛……

敌警察局长:你到底参加的什么党啊?

蒋对章:什么党?我也搞qiu不清楚嘛。听王大爷说嘛,叫啥子龟儿“括民党”嘛。

敌警察局长:啊?!你不是江队长吗?

蒋对章:我是蒋对章呀!蒋委员儿的蒋,冤家对头的对,签名盖章的章,蒋对章嘛。

敌警察局长:蒋对章?!他妈的,你不是江队长呀!

蒋对章:我是蒋对章呀!

敌警察局长:混账!……他妈的,搞错了啊!

伴 唱:(第二十六曲)

搞错了哎搞错了,

错把茄子当辣椒!

〔敌警察局长正气急败坏,忽传来汽车声。

敌警察:(对汽车方向)站住!站住!

〔魏吉伯怒气冲冲上。

魏吉伯:混蛋!没长眼睛?!

〔沈养斋走上。

沈养斋:怎么?谁拦我的车呀?

敌警察局长:(大惊,忙上前)区座!电报上不是说明天才莅临本县么?

沈养斋:愚蠢!

敌警察局长:是!

沈养斋:你们在这儿干什么?

敌警察局长:报告区座,部下在这里抓游击队的江队长……

沈养斋:唔?

敌警察局长:刚才他们在这里劫去了我们三车军火……

沈养斋:什么?!这里离城多远?

敌警察局长:八里多路……

沈养斋:离城仅仅八里之遥,游击队的活动就如此猖獗,足见你的工作很有成绩嘛!你知道我这三车军火是运来干什么的?

敌警察局长:围、围剿华蓥山游击队的。

沈养斋:好嘛,这一下,等于送给人家一座军火库哇!

敌警察局长:部下一步来迟,没想到就……

沈养斋:真是呀,不到下面,不知流弊之多;不出华堂,不知形势之危呀!……(忽发现蒋对章)唔?你是做什么的?

蒋对章:回禀官长,我就是他们抓来的蒋对章呀。

沈养斋:什么?这就是你抓来的江队长?!荒唐!直到如今,连江队长是男是女还搞不清楚,废物!

〔魏吉伯扬手欲打警察局长耳光,被沈养斋止住。

敌警察局长:那前些日子,还打死他们一个彭松涛呐!……

沈养斋:那是局本部特遣行动组一手包办的,你没有丝毫功劳。荒疏职守,早该严办!

敌警察局长:是,部下该死。

沈养斋:唉!遗憾呐!我们这里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,而共产党里像甫志高那样的人又太少了!

魏吉伯:押下去!(警察局长还想说什么)下去!

〔敌警察局长及蒋对章被押下。

蒋对章:(连呼)冤枉!我是国民党呀,冤枉!……

魏吉伯:区座,这个老头儿……?

沈养斋:当共产党抓来的嘛,当共产党处理!

魏吉伯:是。

沈养斋:甫志高呢?

魏吉伯:还在车上。

沈养斋:这里离城很近,甫志高应该和我们分开,单独行动。游击队刚走不远,我们正好乘虚而入。叫他来!

魏吉伯:是。甫先生!

〔甫志高上。

甫志高:区座,您叫我?

沈养斋:甫先生,你应该开始行动了。

甫志高:好。我陪区座进城……

沈养斋:不,你应该和我们分开,单独行动啦。

甫志高:区座,这……就我一个人……

沈养斋:有什么为难之处吗?魏处长,你协助甫先生行动!

魏吉伯:是。

沈养斋:记住:不计任何代价,不惜一切牺牲,一定要抓住江雪琴!

魏吉伯、甫志高:是!

——幕 落

第五场

〔川北某县,城郊,“联络站”——小镇口一农舍,屋外有树,屋后有山坡。

〔下午。

〔伴唱声中幕启。

伴 唱:(第二十七曲)

乌云盖顶满天愁,

小河清泉静静流,

树儿摇,草儿抖,
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
〔小华在屋内整理、打扫,在窗台上摆了一盆做暗号用的红辣椒。

〔蓝洪顺背背兜上,看了看那盆红辣椒,进屋。

蓝洪顺:小华!

小 华:蓝大叔。

蓝洪顺:华为呢?

小 华:重庆要派人来,华为去接去了。

蓝洪顺:哦!

〔江姐从内室走出。

江 姐:噢,老蓝呐。(向小华)华为还没有回来?你再到路口去看看。

小 华:哎。(出屋,瞭望)

江 姐:你们那里群众骨干分子会开了没有?

蓝洪顺:开了,江姐呀,自打劫了那三车军火,对群众影响可不小哇!

〔小华进屋。

小 华:还是不见华为的人影。

江 姐:按照预定计划,该回来了!……别是出了什么问题吧?……

蓝洪顺:我进城看看去!

江 姐:不!这样吧,老蓝,(拿出一份文件)你把这份文件带着,到紫竹林等我,我再等一等。

蓝洪顺:(接过文件)好!(欲下)

江 姐:这份文件很重要,它关系到组织和同志们的安全,路上可千万要小心呐!

蓝洪顺:嗯,这一带,我常来常往,江姐,你就放心吧。

江 姐:好。

蓝洪顺:紫竹林等你!(出门,下)

〔江姐进内室。

〔远处传来华为的歌声——

华 为:(唱,第二十八曲)

一条大路过山头,

唱起山歌上巴州……

小 华:(对内室)江姐,华为回来了!

〔华为从山坡上走下,进屋。

〔江姐换穿旗袍,由内室出。

华 为:江姐!

江 姐:重庆的同志来了吧?

华 为:来了!

江 姐:孙明霞呢?

华 为:市委派老肖同志来的,重庆出了问题,孙明霞被捕了!

江 姐:明霞?!被捕了?!

华 为:听老肖同志的口气,好像是党内出了叛徒!

江 姐:出了叛徒!

华 为:老肖同志说,上级有重要指示,要跟司令员和你面谈。

江 姐:好哇,老肖同志呢?

华 为:在那边小树林里。我不放心,先来探探路。

江 姐:哦?

华 为:出城的时候,城里正在清查户口,城门口设了好几道关卡,盘查得很严,耽误了时间。

江 姐:这一定和重庆出事有关!

华 为:还有,回来的路上,也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!所以没有让老肖同志直接来。

江 姐:你做得对,这个联络站,不能用了!咱们马上转移,接老肖同志上山!

华 为:好!(出门,下)

江 姐:小华,把暗号撤掉!(拿出几张纸条给小华)把这个烧了。

小 华:是!(撤去窗台上的红辣椒,烧文件)

伴 唱:(第二十九曲)

叫声江姐好战友,

赶快转移赶快走!

叛徒已到门外边,

就要对你下毒手!

〔江姐,小华收拾了一下,正欲出门,门帘忽被外面来的甫志高掀开。

甫志高:江姐!(进屋)我找了你好久哇!

江 姐:甫志高?!你怎么来了?

甫志高:给你们送电台来,还有一台发电机!哎呀,这一路哇,情况非常紧张!不提了,咱们走吧!……啊,是老许同志亲自派我来的。

江 姐:老许?……

甫志高:对呀!原计划不是让孙明霞来吗,她病了!

江 姐:孙明霞病了?!

〔小华出屋巡视。

甫志高:对!她病了!

伴 唱:(第三十曲)

为什么甫志高言语有差错?

为什么甫志高变脸又变色?

江 姐:(唱)

这地点重庆原本不知晓,

他却讲老许同志亲口说;

孙明霞分明已经遭逮捕,

他却说身染重病受折磨。

看来他,他他他他是毒蛇?

伴 唱:——是毒蛇!

〔小华进屋掏枪欲打甫志高,被江姐制止。

江 姐:你还没有吃饭吧?小华,里屋做饭去!

小 华:哎。(进内室)

甫志高:不不不,工作要紧呐,江姐,我们还是先……

江 姐:(坚定地)不,等一等,等会儿老太婆还要来呢!……(坐下梳头)

甫志高:啊啊,也好,也好……

〔屋外,特务们鬼鬼祟祟地走上。

伴 唱:(第三十一曲)

假意儿梳头窗下坐,

啊?!镜子里看见了什么?

江 姐:(唱)

门外有豺狼,身边是毒蛇,

胸中无限恨,心头万丈火!

甫志高:(唱)

她神色安稳难捉摸,

江 姐:(唱)

他狡诈阴险诡计多。

甫志高:(唱)

且把她当鱼饵,

再抓双枪老太婆。

江 姐:(唱)

拖住他不让走,

免得战友遇风波。

甫志高:(唱)

明枪容易防,暗箭最难躲,

甫志高今日到此有把握。

江 姐:(唱)

只要组织得保全,

个人的安危又算什么?!

〔屋外,蓝洪顺上。

蓝洪顺:(唱)

等江姐不见江姐来,

难道说竟然出意外?

为什么暗号已撤掉?

静悄悄叫人费疑猜。

江姐走是没有走?

江姐出来没出来?

进不是,退不是,可把我急坏!……

青菜好喂,青菜鲜呐……

〔屋里,江姐一惊,甫志高一愣。

江 姐:(唱)

为什么暗号撤掉他还不走?

甫志高:(唱)

为什么江雪琴她沉吟这样久?

蓝洪顺:(唱)

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?

伴 唱: 这才叫人心担忧!

江 姐:(唱)

万不能让老蓝也遭毒手。

甫志高:(唱)

莫非说江雪琴她、她想逃走?

蓝洪顺:(唱)

难道说江姐她已落虎口?

江 姐:(唱)

形势急如火,

蓝洪顺:(唱)

火上更加油。

甫志高:(唱)

这情景不对头。

蓝洪顺:(唱)

打开突破口。

甫志高:(唱)

撒下钓鱼钩。

江 姐:(唱)

我要粉碎这阴谋!

蓝洪顺:(唱)

闯进去!

江 姐:(唱)

赶快走!

甫志高:(唱)

要把网来收。

江 姐:(唱)

不能再停留。

蓝洪顺:(唱)

不能再拖延。

甫志高:(唱)

不能再等候。

蓝洪顺:(唱)

我要救江姐!

甫志高:(唱)

我要先下手!

江 姐:(唱)

我要救战友!

江 姐、蓝洪顺:(唱)

我要救战友!

甫志高:(同时唱)

我要先下手!

蓝洪顺:(唱)

冲!

甫志高:(唱)

抓!

江 姐:(唱)

走!

伴 唱:还需要当机立断想计谋!

〔小华自内室出。

小 华:江姐,我们被包围了!

甫志高:嘿嘿……江姐,走吧!

江 姐:甫志高!你这叛徒!

甫志高:(大惊)怎么?!

〔屋外,蓝洪顺一惊。

甫志高:你!(逼上前)江雪琴!

〔蓝洪顺欲冲入。

江 姐:走开!不许靠近我!我叫你走开!

〔江姐抓起那盆红辣椒,佯做打甫志高,甫志高弯腰一躲,花盆直扔出窗外。

〔蓝洪顺一愣,特务甲走上前抓蓝洪顺,蓝洪顺将特务甲打倒,拔刀欲砍——

小 华:(隔窗大喊)大叔!快走!

〔蓝洪顺猛意识到身带文件,顿足,急转身奔下。

〔特务甲爬起来便追,小华隔窗一枪,打死特务甲。

〔特务乙由内室跳出,打了小华一枪。

〔江姐逼住甫志高,扬手打了他两耳光。

〔甫志高退后,掏枪,小华踉跄上前,护住江姐,尽最后力量,打了甫志高一枪,甫志高被击倒。

小 华:叛徒!……(力不支,欲倒,江姐上前扶住)……江姐!……(倒在椅上死去)

〔魏吉伯率众特务一齐涌上,逼住江姐。

特务们:(大呼)不许动!

〔江姐哀悼地望着小华,然后抬起头,愤怒地看着魏吉伯等。

〔江姐转身,走至桌前,镇静地坐下,梳头。

〔甫志高扶着受伤右臂缓缓从地上爬起——

〔特务乙掀起门帘——

伴 唱:(第三十二曲)

乌云染不黑天边月,

狂风吹不落满天星;

梅花怒放把春报,

战胜严冬百丈冰。

——幕 落

第六场

〔重庆,“中美合作所”渣滓洞集中营审讯室。

〔夜。

〔伴唱声中幕启。

伴 唱:(第三十三曲)

长镣难锁钢铁心,

豪气如虹志凌云;

慷慨从容肝胆壮,

烈火熔炼显真金。

〔敌看守二名当门而立。魏吉伯焦躁异常,坐立不安。

〔幕后传来一声口令:“立正!”沈养斋上。

沈养斋:(脱下帽子、手套,扔在桌上)叫甫志高!

魏吉伯:请甫专员……

沈养斋:吉伯,今天晚上可是背水一战呐!自从江雪琴押来重庆,连续审讯了这样久的时间,一无所得。相反,人家的活动可是大有进展呐!这几个月来,绝食、抗议、斗争,搞得我们手足无措!试问堂堂中美合作所,如今闹成个什么样子!?

魏吉伯:部下办事不力。

沈养斋:很不力!狱中狱外,共党地下组织一直没有破获,美国顾问非常不满,南京来电十分震怒。要是今天晚上再搞不到重庆共党地下组织名单……确实不好交代!

魏吉伯:部下明白。

沈养斋:你不明白!光知道老虎凳,上电刑。用这些手段对付共产党,对付江雪琴,只是下策。别忘了总裁手谕,攻心为上!

魏吉伯:是!

〔甫志高上。

甫志高:区座,您叫我……

魏吉伯:提江雪琴!

甫志高:怎么?江雪琴要来……我在这里不太方便吧?……

沈养斋:唔?哼!……(走进内室)

〔甫志高惶恐地拿起桌上的帽子、手套,随入。

〔幕后声:“江小姐,请!”

敌看守:江小姐,请!

〔敌看守二名押江姐上。

江 姐:(唱,第三十四曲)

黑夜将晓风更紧,

残冬欲尽雪更寒;

风雪狂处战歌起,

红梅含笑迎春天。

魏吉伯:江雪琴!你想得怎么样了?

江 姐:(不理)

魏吉伯:我劝你放明白一点!我们已经拿到了你的全部材料!

江 姐:(微微一笑)哼!……

魏吉伯:你,你要知道,这是中美合作所,进来就别想出去!除非你交出重庆共产党地下组织名单,那我们就可以……

江 姐:你们所需要的,我全知道。

魏吉伯:噢?

江 姐:上级的姓名我知道。

魏吉伯:嗯!

江 姐:下级的姓名我也知道。

魏吉伯:好!

江 姐:可这是我们共产党的秘密,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半点材料!

魏吉伯:江雪琴!你!……老实告诉你,你们的组织,全在我们掌握之中!

江 姐:那你又何必来问我呢?

魏吉伯:这……

江 姐:嘿嘿……还是把你的后台老板请出来吧!

魏吉伯:(恼羞成怒)准备老虎凳!

〔沈养斋哈哈大笑着从内室走出,甫志高随上。

沈养斋:哈哈……江小姐可真是有胆有识,令人钦佩呀!(挥手令众看守下)嘿嘿……不过,江小姐,你总该考虑一下目前的处境啊?

江 姐:目前的处境?目前的处境对你们很不利!在辽沈、淮海、平津三大战役中,你们的老本儿已经输尽了!

沈养斋:可别忘了,还有一条扬子江!

江 姐:你还在妄想依靠长江天险来挽救你们覆灭的命运吗?这只是做梦!我们一定要打过长江,解放全中国!

沈养斋:不,不可能!

江 姐:那就让历史来作证吧!

沈养斋:这……哎!我们何必在这些政治术语上绕圈子呢?唔,甫先生,你可以谈谈你的见解嘛。

甫志高:怎么?我……江雪琴呀,(唱,第三十五曲)

你如今一叶扁舟过大江,

怎敌这风波险恶浪涛狂?

你如今身陷牢狱披枷锁,

细思量何日才能出铁窗?

常言说英雄豪杰识时务,

何苦再宁死不屈逞刚强?

倒不如——

激流猛转舵,

悬崖紧勒缰,

干戈化玉帛,

委屈求安康。

人逢绝路回首是常事,

退后一步道路会更宽广。

江 姐:无耻!(韵白)

说什么退后一步道路广!

我问你:你走的是哪条路?滚向何方?

你苟且偷生,

叛变革命叛变党,

把烈士的鲜血

捧给敌人做酒浆。

说什么风波险恶浪涛狂!

眼看着百万雄师渡长江,

蒋家王朝就要树倒猢狲散,

我看你无耻的奴才如何下场!

说什么不要宁死不屈逞刚强!

我已看见一轮红日出东方!

正为了共产主义伟大理想,

愿抛头颅,洒热血,

敢教山河换新装!

而你!——

贪生怕死,出卖灵魂,

为反动派当走狗,

还有何脸面在我面前摇头晃脑、作势装腔!

江 姐:(唱,第三十六曲)

你就像西湖旁那尊秦桧像,

让天下后世、亿万人民,

都来看看你这——

叛徒嘴脸、下流模样、

奴才本性、野兽心肠!

沈养斋:江小姐!你未免太……太过分了吧!我想你应该明白,现在你和我们的关系,不是两个政党之间的关系,而是你个人和政府之间的关系。

江 姐:不!我,是革命者!你,是反革命。我们之间,是革命与反革命,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!

沈养斋:开口阶级斗争,闭口武装暴动,你们那一套马列主义学说,已过时了!马克思死了多少年啦?列宁死了多少年啦?

江 姐: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将永世长青!以无产阶级的革命学说武装起来的全世界劳动者和所有被压迫人民,必将消灭一切反动派,包括你们这群帝国主义豢养的走狗!

沈养斋:你说的是什么?

江 姐:我说,要消灭一切反动派,包括你们这群帝国主义豢养的走狗!

魏吉伯:江雪琴!你怎么敢……

沈养斋:你们都给我出去。

〔魏吉伯、甫志高退下。

沈养斋:江小姐,不要这样意气用事嘛!到了如今这步田地,也应该回头为自己想想了。唔,据我所知,你从小就失去了父母!现在虽然才二十多岁,却又失去了丈夫!惟一剩下一个孩子,可咫尺天涯,又根本不能见上一面。唉!四十年来,沈某也经历过不少人间的辛酸坎坷,可类似你这样的悲惨身世,也还少见。难道对这一切,你就丝毫无动于衷么?江小姐!

(唱,第三十七曲)

我也有妻室儿女、父母家庭,

我也曾历尽沧桑,几经飘零,

将心比心也悲痛,

能不为你凄凉身世抱同情?

有道是好花能有几日红,

难道你不珍惜自己锦绣前程?

你这里空把青春来葬送,

又有谁知道你、思念你、

把你铭刻在心中?

岁月如流,浮生若梦,

人世间有几番明月清风?

莫将这幸福安乐轻抛却,

为一念之差遗恨无穷。

——你要三思而行!

江 姐:(冷笑)……

沈养斋:你笑什么?

江 姐:哈哈,我笑你们!笑你们这些可怜虫,将荒淫无耻做明月,把醉生梦死当清风;笑你们这些刽子手,怎能理解共产党人的钢铁意志、伟大心胸!

沈养斋:唉!你们这些共产党人啊,是呀,是呀,特别是像江姐这样一个有多年党龄的共产党人,要改变立场是困难的,甚至是痛苦的。正因为这样,所以我要以更大的耐心,等待着你的醒悟。我想我们终究还是可以找到共同语言的。

江 姐:革命者与反革命没有共同语言!

沈养斋:不,有些情感是人所共有的嘛。比如说,人情、博爱、幸福、和平,这都是人类共同需要的。战争总不是好东西。社会有问题,国家有缺点,尽可以协商改良嘛,何必非要武装暴动,刀光血影,致使无辜百姓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呢?

江 姐:胡说!是谁害得人民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?是你们!是谁撕毁协定,挑起内战?是你们!是谁投靠美帝,出卖了祖国大好河山?也是你们!你们专制独裁几十年,屠杀百姓千千万,你们满嘴和平、幸福、人情、博爱,可两只手却是血迹斑斑!……

沈养斋:江雪琴,别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!

〔沈养斋按电铃,行刑室大门洞开,门内炉火熊熊,刑具高悬,特务狰狞……

沈养斋:你还是再冷静地想一想!(走进内室)

〔行刑室大门自动关闭。

〔江姐环视室内,镇静自若。

江 姐:(唱,第三十八曲)

春蚕到死丝不断,

留赠他人御风寒;

蜂儿酿就百花蜜,

只愿香甜满人间。

一颗红心忠于党,

征途上从不怕火海刀山;

为劳苦大众求解放,

粉身碎骨心也甘!

为革命粉身碎骨心也甘!

啊!

谁不盼神州辉映新日月,

谁不爱中华锦绣好河山;

正为了东风浩荡人欢笑,

面对着千重艰险不辞难;

正为了祖国解放红日照大地,

愿将这满腔热血染山川!

粉碎你旧世界奴役的锁链,

为后代换来那幸福的明天。

我为祖国生,我为革命长,

我为共产主义把青春贡献!

不贪羡荣华富贵,

不留恋安乐温暖,

威武不屈,贫贱不移,

百折不挠志如山。

赴汤蹈火自情愿,

早把生死置等闲,

一生战斗为革命,

不觉辛苦只觉甜!

〔沈养斋、魏吉伯上。

沈养斋:江雪琴,不要执迷不悟!生命只有一次!

江 姐:如果能有十次,甚至千次万次,我也要毫无保留地献给我们的党!

沈养斋:我可以叫你坐一辈子牢!

江 姐: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?我愿把这牢底坐穿!

沈养斋:我可以叫你死!

江 姐:一死有何难?到处是青山!为党能舍己,热血换新天!

沈养斋:江雪琴!(第三十九曲)

(韵白)这是中美合作所,

歌乐山前黑铁牢,

美式刑法四十八套,

渣滓洞白骨比天高!

江 姐:(韵白)你何必虚作声势张牙舞爪,

我坚如泰山不动摇!

山高何惧风雪大,

革命者哪怕你毒刑拷打烈火烧!

沈养斋:好得很!(唱)

连一个女共产党还制服不了?

少时间定叫你低头求饶!

江 姐:(唱)山可移,海可填,

我的心不变;

头可断,血可流,

我的志不挠!

沈养斋:(唱)你可知我杀人有多少?!

江 姐:(唱)江雪琴挺胸站,至死不弯腰!

沈养斋:好!来人!

〔行刑室大门洞开,敌看守应声上。

沈养斋:把她的十个手指,给我一根一根地钉上竹签!

敌看守:是。(上前)

〔江姐挺立,敌看守吓得退后。

〔音乐声起。

——幕 落

第七场

〔重庆。中美合作所,渣滓洞集中营,女牢。

〔黎明之前。

伴 唱:(第四十曲)

风萧萧,夜漫漫,

铁窗黑牢五更寒;

忽闻天外春雷响,

喜迎红霞出东山。

〔伴唱声中幕启,孙明霞、杨二嫂等数人囚居室内,江姐在写一纸条。

〔几个看守搬运东西过场。

难友甲:(一个女学生)这几天,敌人一直在搬运东西。

孙明霞:看样子敌人要逃跑了!

难友甲:天,就要亮了!

杨二嫂:国民党垮杆了!

江 姐:(把纸条交给孙明霞)明霞,这是我对越狱斗争的几点补充建议,把它交给支部。

〔孙接过纸条,走到墙角,敲墙,传递。

江 姐:同志们,胜利就在眼前,可是不要忘了,毒蛇临死还会咬人一口。

难友乙:(一个女工)是呀,在这种时候,我们的斗争,会更加残酷的……

江 姐:我们的越狱斗争,要准备流血牺牲!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冲毁这渣滓洞,我们要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!

众难友: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!……

〔一阵木梆声,接着又传来一声口令:“立正!”魏吉伯率看守们上,看守打开牢门,魏吉伯进入牢内。

魏吉伯:江雪琴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

江 姐:考虑什么?

魏吉伯:重庆共党地下组织名单。

江 姐:(挺立,不语)……

魏吉伯:好,我可以再给你五分钟!

江 姐:一秒钟也不需要!

魏吉伯:(走出牢门)提五七三八号!

敌看守:提五七三八号!五七三八号!出来!

〔敌看守押着一位抱婴儿的女同志上。铁镣声中,她缓步从牢门外走过。喊声:“不许杀害孩子!”

难友甲:(惊呼)江姐,她的孩子!

众难友:江姐,孩子!……

江 姐:(走近牢门)把牢门打开!

魏吉伯:你要干什么?

江 姐:打开!

〔幕后传来男牢、女牢难友们的怒吼声:“把牢门打开!”“留下孩子!”……

〔魏吉伯挥手,看守打开牢门,江姐走出,上前接过那位女同志手中的婴儿。

江 姐:同志,你的姓名?

女同志:(微微一笑)共产党员!

魏吉伯:走!

〔那位女同志昂然而下,敌看守随下。

〔静场。突然传来口号声:“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砰砰两声枪响,婴儿哇地一声哭了。难友们有的掩面而泣,有的痛哭失声。

魏吉伯:两条路由你选!

〔江姐不理他,转身镇静地走回牢门。众难友迎上前,看着婴儿。

魏吉伯:哼!(率看守下。)

江 姐:(对着手中的婴儿,深情地唱,第四十一曲)

孩子啊,孩子啊,

革命的后代,祖国的花,

别忘了今天呐,

别忘了你的爹妈,

是他们用鲜血染成了红旗,

用生命换来那遍地胜利花。

孙明霞:(唱)孩子啊,你快成长吧!

快接过红旗去打天下!

别怕那豺狼虎豹,

别怕那风吹雨打,

众难友:(唱)要记住这千万代血泪仇恨,

用战斗去迎来那人民的新国家!

〔送饭人提桶上,看守开门,送饭人进牢,放下桶转身走出时,背着的手指了指桶。孙明霞跑过去,从饭桶里拿出来一个小纸卷。

孙明霞:江姐,信!

江 姐:(翻着纸条,激动地)同志们!同志们!好消息!天大的好消息!

众难友:(围拢来)江姐!

江 姐:十月一日,今年十月一日,毛主席在天安门上,向全世界宣布: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!

众难友:中华人民共和国?!……我们自己的国家成立了!……

江 姐:(续念)全世界劳动人民欢欣鼓舞,新中国屹立在世界的东方!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、五星红旗,飘扬在天安门上!

众难友:五星红旗!……

孙明霞:二嫂,你听见了吗?中国人民翻身了!当家做主了!

杨二嫂:江姐,我心头的话,多得很哪!……说不出来呀!……

江 姐:二嫂,我懂得,我知道你心里的话。

难友乙:亲爱的战友们,新中国的同志们!我们向你们祝贺!向你们致以革命的敬礼!

江 姐:同志们,战友们!让我们在这黑牢铁窗之下,向新中国致敬,为我们的新中国欢呼!

〔《义勇军进行曲》的音乐声中,她们一同小声地欢呼:

“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!”

“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

“毛主席万岁!”

江 姐:同志们,我这里还有一面红旗,它是一个烈士留下的遗物,我们就用它来绣一面五星红旗!

〔众撕开被面,拿出红旗,刚要绣——

〔竹梆声,魏吉伯上。

魏吉伯:江雪琴,准备转移!

〔送饭人上。

魏吉伯:干什么?

送饭人:(指牢内)桶!

魏吉伯:快!(下)

〔送饭人匆匆走进,四顾无人,焦急地小声地招呼江姐。

送饭人:江姐!沈养斋到渣滓洞来了!说立刻就要……

孙明霞:就要怎么样?

送饭人:就要对江姐下毒手!

众难友:什么?!

送饭人:我建议,提前越狱!

孙明霞:对!提前越狱!

江 姐:不!不能因为我一个人,打乱了整个的越狱计划,我个人安危事小,同志们越狱事大!(对送饭人)不要管我,快去执行你的任务!

送饭人:……是!(提桶下)

众难友:江姐!

江 姐:同志们!来!绣我们新中国的国旗!

〔江姐领着同志们绣红旗。

〔江姐领唱、众合唱:——(第四十二曲)

线儿长,针儿密,

含着热泪绣红旗,

热泪随着针线走,

与其说是悲,

不如说是喜。

多少年哪,多少代,

今天终于盼到了你。

千分情,万分爱,

化作金星绣红旗。

平日刀丛不眨眼,

今日里心跳分外急。

一针针哪一线线,

绣出一片新天地。

〔她们沉浸在激情的海洋里。

〔沈养斋率看守们上,正欲开牢门——

〔魏吉伯奔上。

魏吉伯:区座,刚才来电话……

沈养斋:镇静!

魏吉伯:飞机已经准备好了,徐处长他们……

沈养斋:哼!让那些怕死鬼们先逃命去吧!

魏吉伯:还有,甫志高追到这儿来了,一再纠缠,要求我们带他去台湾!

沈养斋:带他去台湾?(摇头)他的作用已经起完了!

魏吉伯:那干脆把他……

沈养斋:用不着,留下他让共产党去杀好了。

魏吉伯:如果……

沈养斋:如果共产党不杀这个人,那就会在他们内部产生搞不清的矛盾。

魏吉伯:我想的是,如果共产党没有发现他这段历史……

沈养斋:那好嘛,将来反攻大陆,他对于我们就很有用处。唔?

魏吉伯:区座真有远见!

〔甫志高奔上。

甫志高:沈区长!

沈养斋:甫先生,你应该服从决定!云、贵、川、康,任你潜伏,后会有期!

(对看守)提人!

甫志高:沈区长!你们不能丢下我不管呐!我为你们奔走,供你们驱使,替你们效力,我为你们出卖了我的一切呀!

沈养斋:可保全了你的性命,你也没有亏本呀!

甫志高:可你们一走,我就……(跪下)沈区长!我求求你,带我走吧!台湾、香港、美国,哪儿都行。当间谍、当特务,干什么都可以,沈区长!(抱住沈养斋的腿)

沈养斋:(一脚踢开)滚!

甫志高:怎么?你们不能把我一脚踢开呀!我给你们抓住了江雪琴,还为你们流过血啊!

〔魏吉伯提着甫志高的领子将他拉下,旋又走上。

沈养斋:(拍打着自己的裤子)这条狗!(对看守一摆手,待看守打开了牢门,进入牢内)唔!……江小姐,又是许久未见了。今天我特地给江小姐带来一个好消息:时局的发展正如江小姐预料的那样,大局已定,共军已经入川,重庆危在旦夕!

江 姐: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!

〔炮声。沈养斋恐慌。

江 姐:怎么,你害怕了!

沈养斋:这,哼哼……我不否认面临的现实,不过,我坦白地告诉你,江小姐,你看不到自己的胜利了,遗憾呐,遗憾得很呐!不知此时此地江小姐是怎样的心情?

江 姐:回忆走过的道路,我感到无比地自豪,看到全国的胜利,我感到无穷的力量,能把生命献给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,我感到无上地光荣!我倒想问问你,此时此地你的心情又是如何呢?你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、土崩瓦解的王朝末日!你逃脱不了历史的惩罚和人民的审判!

沈养斋:……好!那就请吧!(命令魏吉伯)送佛送到西天!(出牢门,下)

魏吉伯:(在牢外)行刑队,准备!

〔音乐起,众难友悲痛万分。江姐穿毛衣,难友们帮她穿好。

孙明霞:江姐!

江 姐:明霞,你看我头上还有乱发吗?

〔孙明霞止住悲痛,昂起了头。

江 姐:(拿起红旗,交与孙明霞)等重庆解放了,把它交给党。

孙明霞:(接过红旗,热泪又夺眶而出)……

江 姐:(拿过一个布包)二嫂,这是我的几件衣服,你留着用吧。

杨二嫂:江姐!……

〔江姐向门外走去。

众难友:(哭着跑上前)江姐!……

江 姐:(站住)……(唱,第四十三曲)

不要用哭声告别,

不要把眼泪轻抛,

青山到处埋忠骨,

天涯何愁无芳草!

黎明之前身死去,

脸不变色心不跳!

满天朝霞照着我,

胸中万杆红旗飘!

回首平生无憾事,

只恨不能亲手——

把新社会来建造。

到明天山城解放红日高照,

请代我向党来汇报:

就说我永远是党的女儿,

我的心永远和母亲在一道;

能把青春献给党,

正是我无上的荣耀。

到明天家乡解放红日高照,

请代我向同志们来问好,

就说在建设祖国的大道上,

我的心永远和战友在一道;

我祝同志们身体永康健,

为革命多多立功劳!

到明天全国解放红日高照,

请代我把孩子来照料,

告诉他胜利得来不容易,

别把这战斗的年月轻忘掉,

告诉他当好革命的接班人,

莫辜负人民的期望党的教导!

云水激,卷怒潮,

风雷震,报春到,

一人倒下万人起,

燎原烈火照天烧,

重整山河,开出幸福阳光道,

丽日蓝天,五洲人民齐欢笑。

〔激昂的音乐声中,江姐大义凛然地向外走去。

〔《红梅赞》歌声大作。歌声中,牢房化去,江姐走向高高的红岩顶端。

歌 声:(第四十四曲)

红岩上,红梅开,

千里冰霜脚下踩,

三九严寒何所惧,

一片丹心向阳开。

红梅花儿开,

朵朵放光彩,

昂首怒放花万朵,

香飘云天外,

唤醒百花齐开放,

高歌欢庆新春来。

——幕落·全剧终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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